聊聊对红楼梦的误解

《红楼梦》是中国文学史上最受争议的一部小说。有专门研究《红楼梦》的一门学问，叫作“红学”，也有专门从事红学研究的专家，叫作“红学家”。然而，在红学内部也有很大的争议，尽管了对《红楼梦》的阅读和研究持续了两百多年，但是，《红楼梦》究竟要说什么？至今仍是一个迷。由此又引发了大众对红学的争议，在大多数红学之外的人看来，《红楼梦》只是旧时代的一部小说，哪值得那么多人长年累月地研究？红学能研究出个什么？有那功夫，干吗不做些实实在在的有用的事情？

《红楼梦》通常被看作是一部爱情悲剧小说，主人公的形象现代人未必喜欢。林黛玉父母双亡，好在有贾母的庇护，仍然可以锦衣玉食，甚至可以娇纵任性，“孤高自许，目无下尘”。但是因为天生的多愁善感、体弱多病，整天哭哭啼啼，在现代人看来，是一种病态的娇妻。贾宝玉“一点刚性也没有”，在现实生活中不思进取、软弱无能。想要摆脱“仕途经济”的枷锁，却没有独立生存的能力，离不开富贵家族的供养。虽然是个“情痴”，渴望自由的爱情，却没能力、没担当，无力保护自己所爱的女子。而且，整部书里弥漫着“好便是了，了便是好”、“到头一梦，万境归空”的宗教思想，对于这样的思想观念，现代人已经很难接受了。

近代以来西方文化强势，中华文化衰微，当今的国人普遍丧失了对自己传统文化的自信心。《红楼梦》是传统文学名著，却越来越被敬而远之。人们甚至有这样一种担心：如果我们的年轻人都学得像贾宝玉、林黛玉那样软弱无能、不思进取、空虚逃避，那么我们的民族如何应对未来世界的激烈竞争？我们常常听到这样的声音：读《红楼梦》有什么用？费这么多的时间和精力去研究《红楼梦》，还不如去研究科学技术，做出一些实实在在的创造发明。

现代人对《红楼梦》的这种误解大体是出于以下两种认识。其一，认为现代社会进入了“科技时代”，是科学造就了现代文明；其二，认为《红楼梦》是旧时代的文学作品，其中所包含的宗教思想是悲观消极、空虚厌世的宿命论的思想观念，与现代科学背道而驰。显然，单从人文思想和文学价值的角度，已经很难消除现代人对《红楼梦》的误解。所以，本文将要从一个特殊的角度，就是从“科学”的角度，说一说《红楼梦》思想在现代社会的价值。

这个话题看起来是标新立异的。说实话，即使把《红楼梦》读上一百遍，也看不出红学与科学有丝毫关系，《红楼梦》的作者也绝不可能比现代人更懂科学。那么，为什么要说这样一个话题呢？其实我真正想说的是，《红楼梦》体现了中国传统文化的思想深度，其中蕴涵了某种可以称之为“普世价值”的东西，这种人文思想至今仍然是推动社会进步的精神基础，也是推动科技进步的基础。

也就是说，现在，只有看清了科学与人文的关系，才能让我们看到《红楼梦》的现代价值，也能看到中国传统文化的现代价值。只有把这个问题说清楚，才能消除现代人对《红楼梦》的误解和偏见。

当今中国，很多人对现代文明的认识有重大偏差，表现为重视科学而轻视人文，认为国家强盛、民族复兴的根本是科学，而人文是模糊的、说不清楚的东西。近代以来，欧美各国经过工业革命和科学革命，生产力和创造力飞跃提升。日本经过明治维新“脱亚入欧”，紧跟其后。而中国没有跟上西方科学的步伐，故而饱受欺凌，几乎亡国灭族。惨痛的历史教训促成了我们对科学的无比崇拜，我们普遍相信，国家的综合实力取决于生产力水平，生产力的提高取决于技术的进步，技术的进步取决于科学的发展。

故而科学是根本，科学是“原动力”，总结为一句话，就是“科学技术是第一生产力”。长久以来，我们都坚信这种观念。但是，这真的是正确答案吗？而今我们仍然不能回答这样一个问题：如果科学就是“原动力”，那么，推动科学的动力又是什么？如果说科学是开启现代文明的钥匙，那么，开启科学的钥匙又是什么？尽管我们放下身段，虔诚地跟踪、学习西方科学的新理论、新技术，但是我们不善于自己发现和自己创造，我们把这种能力总结为“创新能力”，但是我们不知道这个“创新能力”究竟从何而来。

显然，科学的发展也只是一个结果，科学本身还不是“原动力”。那么，这个“原动力”究竟是什么呢？这个问题至关重要。这就关系到了人文。无论如何，科学是人类精神的产物，因此，科学与人文是不可分割的。理解了科学与人文的关系，才能看清历史、看见未来。

所以，我们需要重新认识现代文明，重新解读工业革命和科学革命的历史，从中我们可以看到人文的作用，进而可以看清中国传统文化中的精华与糟粕，也可以认识到《红楼梦》的思想价值。但是现在，先把《红楼梦》暂时放在一边。先说清楚西方科学从何而来，说一说推动人类文明进步的“原动力”究竟是什么。当然，最终我们的话题要回到《红楼梦》，要说的是《红楼梦》对于现代社会的价值。

《红楼梦》必须要细读才行，粗看起来，《红楼梦》里没什么大人物、大事情，一个“无材补天”的贾宝玉，几个“小才微善”的小女子，一大堆琐琐碎碎的家务事，和“到头一梦，万境归空”的消极观念，让很多人质疑《红楼梦》的思想价值。但是，也有人从中看到了不一样的道理。读《红楼梦》，彷佛是在挖掘一个深不见底的文化宝藏，你若细细品味，可以在一个家族的故事里看见整个人间世界的盛衰兴亡，可以从一个个人物的悲剧命运中看清世间真相，从而读懂人世，读懂人生。所以，就像王国维说的，这是一部“宇宙之大著述”。